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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心公告栏] 可祥法师撰文纪念广修长老

发布日期:2022-12-28

他是一盏明灯——我心中的广修长老

作者:可祥法师

早就想要写一点文字来纪念广修长老。这个想法我曾向他的侄孙女李云女士提及。2019年,完成拙文《月西法师的思想及其对佛教的贡献》之时,此想法尤为强烈。一面想尽可能勾勒出我所见闻的广修长老,一面又担心行诸文字,不及记忆中的完美,踌躇良久,不敢提笔。今年适逢广修长老百年诞辰,天童寺常住发心出专集纪念长老。前些天,天童寺住持诚信大和尚、都监德云法师、知客计艺法师分别来电诚邀文章。如是因缘,写出下面的文字,以表我对广修长老无尽的崇敬之情!

广修长老

第一次听闻广修长老的大名,是1990年秋天。我的恩师月西老和尚率浙江省佛教协会代表团出席四川省峨眉山金顶华藏寺落成典礼暨佛像开光法会,并赴四川成都、重庆、湖北武汉、湖南长沙等地参访。我记得代表团名单中除了月西老和尚、广修长老,还有时任浙江省民族宗教事务局局长杨子林、阿育王寺住持通一老和尚、普济寺监院智禅法师、法雨寺监院普净法师和灵隐寺监院继云法师等,但是代表团成员在杭州集结时,广修长老并未出现,后来得知他因外事接待不能成行。我是以月西老和尚侍者的身份随行,负责照顾几位长老的起居生活,那次很遗憾无缘见到广修长老。

初见广修长老,是1990年冬天,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广修长老到七塔禅寺看望月西老和尚。记得当时,长老身穿浅蓝色大褂,肩披深黑色围巾,戴着一副厚镜片的眼镜,目光深邃;操一口浓重的宁波方言,说话不疾不徐,看上去比较严肃。那时宁波佛协会址设在七塔禅寺,参会或会见老朋友时,他都在寺里用餐和住宿。1991年6月,我陪月西老和尚出席浙江省佛教协会会长会议时,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感受到他是一位“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的大德高僧。

1991年9月,我离甬赴中国佛学院南京栖霞山佛学院读书,每年寒暑假都选择回到七塔禅寺,尽可能为常住做点力所能及的事。1992年暑假,在月西老和尚与时任宁波市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主席孙锦炜牧师的一次交谈中得知了广修长老主动辞任天童寺住持,力荐圆瑛大师高弟明旸法师继任的事情。鉴于他为天童寺复兴所做的贡献,他的声望和影响力,政府有关部门和佛教界不同意他辞职,并多方挽留。最后他祭出不同意辞职就入天台山闭关一法,终于在1988年5月份,让位于明旸法师。这是我第一次亲闻“古者择贤者而让之”的实例。
当时明旸法师除了担任天童寺方丈,还兼任北京广济寺、上海龙华寺、圆明讲堂和福州西禅寺的方丈,同时又是全国政协常委和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被繁重的教务工作和社会活动占去大量的时间,对于天童寺内部管理、僧团学修和文化建设等方面便无暇顾及。广修长老则默默无闻地辅弼明旸法师,以挺振家声、隆兴道场为志。这正像《史记·管晏列传》所云:“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一样。广修长老的古人之风,实令后学钦佩。
据《新修天童志·大事记》所载,广修长老于1982年2月份由全寺僧众推举为住持。他谢绝大办升座仪式,选择以佛供诵经、开示说法和先觉堂礼祖等简朴的仪式入主天童法席。他的升座没有张灯结彩、佛旗招展、钟鼓齐鸣和幢幡飘扬,也没有嘉宾云集、高朋满座,更没有慷慨激昂的致辞和花团锦簇般的赞颂,只在佛座前,一瓣清香供法界,熏染清净自体,回归佛陀本怀。我常想,要转变当下佛教界世俗化乃至庸俗化的风气,应以广修长老为榜样,去奢崇俭、返璞归真,才能让佛教回归清净庄严的本质。
再次见到广修长老,是在1993年3月6日,月西老和尚圆寂追思会上。月西老和尚病重期间,广修长老多次赴医院探望,殷切慰问。他在《月西大和尚圆寂十周年纪念集·爱国爱教 功德巍巍》一文中回忆:1953年9月3日,月西老和尚以宁波市佛教协会主任身份,陪同当时担任宁波市委统战部部长的赵荣贵,去拜望在天童寺疗养的圆瑛大师,广修长老负责那次接待,遂与月西大和尚相识。后因佛协工作关系,他们结伴赴厦门、九华山等地参访,私下往来频繁、交情甚笃。月西老和尚圆寂后,他非常关心七塔禅寺各项事业的发展,对我提携和支持有加。
1993年6月初,我从佛学院毕业返甬,原本打算报考中国佛学院继续学业,但时任宁波市佛协副会长兼秘书长的吴雪琴居士、七塔禅寺监院成峰老法师,以寺院人手缺乏为由,劝导我放弃,以致错过了那次求学机会,人生的轨迹也为之而改变。月西老和尚往生之后,众生失怙,七塔道场消退了往日的荣景而归于沉寂,“香火佛事”占了上风,道风建设、文化建设和人才建设等方面后继乏力。1995年2月,七塔禅寺耆宿通权老法师、成峰老法师、允定老法师等常住僧众一致要我担任监院,全面主持道场工作。刚开始主持工作,我急切想有所作为,但积弊沉疴,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加之内耗不断,工作难以开展。正在我出处不定之时,广修长老听闻了我的状况,一次偶遇,他拉着我的手到僻静处,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七塔禅寺是浙东‘四大丛林’之一,历代祖师拓疆建宇塑像,著书立说讲学,历尽艰辛。今天我们遇到的困难与先贤相比,还是小的。末那识中人天不二,前辈高僧大德身体力行,成就道场,就是成就自己。《华严经》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们出家的初心是‘荷担如来家业,究竟成佛’,就要通过克服你面前一道一道的困难,文化兴寺,普度众生来实现。月西老法师呕心沥血再兴古刹,桂仑禅师数十年如一日在此禅坐,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我们要有百折不挠的意志,有‘欲做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的耐力,有宽容别人之不足的心量,有知难而进的勇气和处事不惊的气度。克服困难就是修行,积年累月地克服困难,就是成就。”他的开示如醍醐灌顶,直击我的心底,令我茅塞顿开,顿时充满力量。后来,我在工作中遇到阻力,在学修上困顿时,想起他的开示,常常生出智慧和力量。
1995年,我正式主持七塔禅寺。除向长老汇报工作、参问请益、求赐墨宝和拜望问安之余,还一道参加法务活动,出席省、市佛协会议,我和广修长老的见面次数越来越多,增进了彼此间的了解与信任。记得第一次到访广修长老的寝室,我的内心为之一颤。他的寝室设在新新堂和钟楼南面的回光楼里,室内一张床、两只木箱、一张写字台和两张沙发,此外别无长物,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旧家具。一位曾经担任过名刹方丈的高僧,起居竟然如此俭朴。任何表现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作为一位禅者,他已超然物外,不务俗华;作为堂头和尚,他尽到了立德树人、以身垂范的义务。
广修长老身体硬朗时,几乎天天都去藏经楼西侧的工作室看书写字,整理史料。中午,他就在工作室藤椅上打个盹,醒来喝口茶继续工作。他在那里抄写《药师琉璃瑙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和《百家姓》,编纂《天童禅寺楹联匾额碑刻集》《八指头陀诗友墨迹录》和《翰逸太白》等史料。那间办公室也成为他会见文人墨客和至交好友的地方。我非常荣幸多次在那里亲近他。2001年9月份,我们在工作室品茗时,他将《七塔报恩寺宗谱》贻赠给我,还展示密云圆悟禅师1566—1642)的手迹给我观赏。他说宗谱史料和圆悟禅师手迹随他数十年之久,即便在特殊的历史境遇中,也随身携带着。广修长老“一九五七年在七塔寺嗣义明禅师之法,为临济正宗第四十二世”,宗谱是其得法恩师义明法师所赐。这成为今天我们见证晚清、民国时,七塔禅寺龙象辈出,法脉遍传的唯一依据。广修长老此珍贵之赠予,我一直感铭于心。2020年,我们已将《宗谱》编入《栖心图书馆聚珍辑刊》(第一辑),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广修长老书法作品

广修长老的书法骨力遒劲,方正茂密,挺拔开阔,又不失清丽温润,引得社会各界人士竞相收藏。他为七塔禅寺题写过的楹联、匾额,分别悬挂于圆通宝殿、法堂暨藏经楼,惠赐的其他墨迹载于《月西大和尚圆寂十周年纪念集》《报恩》(创刊号)、《七塔禅寺珍藏书画集》之中,我们将永远视之如珍宝,代代相传。我屡屡向他求字,他总是有求必应。长老曾主动赠送给我一幅“佛”字,落款处竟然写着“敬赠可祥法师”,令我既惭愧又感动。他对七塔禅寺的支持是多方面的,七塔禅寺的升座法会、月西大和尚圆寂十周年座谈会、新建鼓楼上梁法会、新建鼓楼观音像开光法会、连登居士书画义展、建寺1150周年庆典暨禅学堂、图书馆等建置的奠基仪式等一系列活动,他皆亲临会场主法或开示,对这些情景的追忆,是我享受幸福的机会和汲取力量的源泉。
广修长老在奖掖后进上不遗余力。由于历史的原因,宁波佛教经历过人才断层、后继乏人的困境。为了打破这种青黄不接的窘境,他秉承古德“不拘一格”的用人观,积极创造条件锻炼青年僧人,举荐德才兼备的中青年法师到重点寺院担任要职,为区域佛教可持续发展发挥作用。2002年中国佛教协会换届,他原本可以继续担任理事,却主动把名额让给后辈僧才。他的胸怀与境界,仿佛儒家“士志于道”“君子淡泊名利进德修身”精神的体现。《智论》云:“如毛绳缚人断肤截骨,贪利养人断功德本,亦复如是”,广修长老数次退位避举,抽身名利,正表明了他毅然排除此修行最大障碍的莫大决心和勇气。2002年浙江省佛教协会换届,选出新一届理事会领导机构,我深感意外地忝列其中,担任副会长。会后不久,时任天童寺监院的德云法师对我说:“会前,广修长老专程赴省城向领导力荐你为副会长候选人。”我听到后一阵感动,孺慕之情油然而生。以后我常常以此鞭策自己的言行,深惧辜负长老的殷殷期望。

2010年,可祥法师赴天童寺看望广修长老

2012年8月,我负笈北上,赴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开始为期3年的研究生学习。求学之初,我立志全力以赴,打破自己的认知边界,为己而学、为法而学。求学期间,多数时候都在校园里度过,即便寒暑假我也很少待在宁波,因而疏于对广修长老的关心,3年内只拜望了长老两次。一次是2014年8月25日,听闻长老示疾住院,我前去问安,他非常急切地要求我送他回天童寺,我即刻将他的意愿通报给天童常住,据说次日院方就同意他出院了;一次是2015年9月5日,在明州人民医院。谁知距离那次拜望仅过去18天,就得到他往生的噩耗……深沉的悲痛中,我的内心还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愧疚,多少憧憬中的情景已经无法实现,徒留永远的遗憾!人往往要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参加完广修长老的追思会,走出天童寺法堂,天雨濛濛,丹墀下信众摩肩接踵,思泪如雨,抬眼望去太白山停云霭霭,似乎也对广修长老依惜不舍。我转身向着广修长老德像合掌问讯,并默默祈祷他不舍娑婆,乘愿再来,作众生依怙。出天童寺步行将过万工池时,我转身再望青山古刹,想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凝聚着广修长老的智慧和汗水,他早与这里的一切融为一体,他永远活着,活在我们的心中。
广修长老是爱国爱教的一代高僧。他高行微言、持戒精严,举扬宗风、勤苦自处,慈悯待人、乐善好施,为重振天童优秀传统呕心沥血,献出了毕生的精力。有人说他是当代佛教的一座丰碑,有人说他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我说他更是我心中的一盏明灯。

作者为七塔禅寺住持、浙东佛教文化研究院院长、栖心图书馆创办人

本文原刊载于《文学港》,2022年第8期,第125—1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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